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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我這樣的媽媽

我時常想像一件事，我的孩子要是和我們一樣該死，長成了廢話連篇的大人。那麼大概不出三十年，他會寫出一本叫做《我的媽媽不栽培》的書。（註1）

自序大概如下：

「我的媽媽不栽培向陽的植物，因為她無法早起。她時常說她跟老男人一樣，都有起不來的問題。

我的媽媽不栽培所有的植物，因為她養什麼就會死什麼。她很以我為榮，我是她唯一養得活的生物。

可是就算是這樣，我的媽媽還是沒有栽培我。身為一個罵人不帶髒字、還可以押韻的知識份子，她的母愛有出奇的愚婦感。

她很會讚美我，說我長得跟她好像。她很常不小心做出一大桌菜，一邊脫下圍裙一邊故作鎮定：『吃得好才不會生病。』在我感冒發燒的時候，她哭哭啼啼。頭不痛了以後，我看到她睡死在嬰兒床邊，伸長了一隻手還想要摟住我。

我的媽媽不栽培，我的媽媽只會灌溉。」

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寫，然後會不會寫到我。我只是很偶爾，會對自己的人生以及他的人生有歉意。我知道我可以更有出息，可是我偏偏不想；而他被我連累，有一個很混的媽媽。我不會刻意在日常用語裡面置入英文單字，讓他脫口而出英文的時候被讚美；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帶大他，沒有用太多教具和童書。事實上，我時常唸童書唸到一半就嫌棄，放聲唸起了食譜。

於是在一群乖巧聽話的孩子裡面，他看起來就是過得很爽的局外人。我很快就找得到他，最遊手好閒的他。

像我這樣晚熟的媽媽，沒有抱負就成為媽媽的人，有沒有能力給他更好的人生呢？我有時候會自問自答，有時候又自我感覺良好：我是一個非典型的媽媽，那麼，他就應該是非典型的孩子。我有自知之明，他很快就會不要我。那麼在此之前，在他推翻我以前，我所能做的就是讓他健康快樂，有本錢被消耗。

我樂於做個努力加餐飯的媽媽。

（註1：年輕作家楊富閔出過一本書：《我的媽媽欠栽培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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