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看你看我》

 

 

 

不管多滿意某個時期的自己、多想停留在那一刻，它都終究會改變的。不管我們有沒有戀愛、有沒有結婚、有沒有小孩。

by深白

 

有了小孩就會失去自己了，但我們終究會失去此刻的「自己」啊。

 

身分／男人

「我們夫妻生小孩之後，到現在Ｘ年了，沒進過電影院！」太多人這樣恐嚇過我們。於是，雙胞胎從月子中心回家之後，就開始偷偷規劃「夫妻倆一定要趕快去看電影」的時間。

 

某個週五，我們終於快樂地把兩隻託付給阿公、阿嬤跟姨婆，手牽手去看《007》。然而⋯⋯

這片怎麼會這麼久！「怎麼辦？」我在黑暗中問老婆。

「沒辦法，」老婆說，「回去要幫他們洗澡才能讓他們睡覺，現在不離開不行。」於是我們到現在還不知道那一部電影最後3分鐘發生什麼事。

 

另一晚，我帶老婆去看人稱「冰島小王子」─ Ólafur Arnalds 的演奏會；一樣把兩隻託付給長輩，確認了演出時間，就算有安可也來得及吧！

 

誰知道，演出時間開始，主角卻遲遲沒出現。聽現場工作人員說明才知道，原來同時間華山Legacy 外面的草地上還有另一場音樂會正在演唱，聲音完全炸入Legacy場內。Ólafur Arnalds 覺得這樣子演出對觀眾不公平，希望大家體諒他延後。

 

是合理的。只是這麼一等就等了1個多小時，我們才聽完4首歌，看看手錶─

唉！一場看不完的電影，一場聽不完的演出，歡迎來到父母人生。

 

「有了小孩就會失去自己。我很怕失去自己，所以我不想生小孩。」朋友無奈地說。

 

我沒有覺得人人都要生小孩。我甚至很討厭人們總是覺得「要結婚、要生小孩，人生才是圓滿的」，並且這樣逼迫別人。但聽著朋友這樣說，已經當了一陣子新手爸爸、也的確因為照顧雙胞胎而憔悴的我，心裡總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：「我覺得不太是這個意思耶！」忍不住就說了出來。

 

「喔？」朋友看著一臉倦容的我，有點驚訝。

「這樣說吧，你覺得會失去什麼自己呢？」我說，「我不是要反駁你，只是想順便整理自己的想法。」

朋友想了想：「嗯，自由？什麼自由⋯⋯時間分配的自由？」

「這個倒是。但仔細想想，單身時是自由的，交了女朋友之後就少了一半以上，結婚少更多。有了小孩好像就是從2/5 縮成1/5 吧？」我說。

「嗯，所以應該說，剩下2/5 的自由是我的底限，不能再因為小孩而變更少了。」

「可理解。那會少掉的那些自由，你本來會拿去做什麼呢？」

「做什麼？嗯，打電動、跟朋友碰面、做些一直想做卻沒做的事情，例如去學點什麼之類的？」朋友想了想，反過來問我，「是這樣嗎？你自己這邊，有了小孩之後呢？」

「我嗎？」我眼睛轉了一圈，邊想邊回答，「PS4 是真的很久沒開機啦，但說真的也就習慣不打電動了，本來我打電動的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殺時間；跟朋友碰面嘛⋯⋯仔細想想本來就是很少跟朋友碰面的人，不過有了小孩之後還真的幾乎沒跟朋友碰過幾次面⋯⋯啊，我懂了！」突然間想通了，「我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剛剛說的不太對勁了。」

 

「喔喔喔，為什麼？」朋友興致也來了。

「跟朋友碰面這件事，的確因為有了小孩，幾乎沒時間碰；但我回想自己的人生，其實到了現在這個年紀，不管有沒有小孩，跟朋友碰面的時間都會自然減少。像我20幾歲的時候，還在唱片公司上班，大家也常常會在錄音室碰面，沒有女朋友就會常常找朋友；30幾歲時，我轉成自由業，幾乎不用跟人碰面；有了女友也很少跟朋友碰。40歲時，碰上唱片崩盤加上中年危機，跟朋友碰面的機會更少。這其實是我人生本來的一個大趨勢走向；小孩有把差距拉大，但並不是主因。」

 

朋友邊聽邊想：「所以你是說，到了一個年紀，人本來就會變，不是小孩造成的？」

「是啊！」我說，「你說不想失去自由，可以做一些想做卻沒做的事情，例如去學點什麼；我也會想學點什麼，但事實是我們一直在想，卻一直沒真的去做。那是我們的執行力的問題，也不是因為小孩，才沒有在40 歲出國念書吧？」說完，兩個大男人尷尬地抖笑：「對啊，其實是自己只剩一張嘴。」

 

「我不是說小孩沒有影響，但一來等小孩大一點，不用事事靠我們父母，或是上學之後，時間就會回來一點了。然後真的，就算沒有小孩，我們也不會一直是此刻的自己。」

「也是。以前我們都很能熬夜，現在年紀到了，熬夜1 天，再用狂睡3天都補不回來。」

「以前有案子就接，錢夠用就不煩惱。現在越來越靠近退休年紀，越來越擔心老了怎麼辦，也的確因此多做了很多瑣碎的嘗試，把以前擁有的閒暇時間吃掉了很多。」

「也是。我沒有小孩，但生活也真的比10 年前緊。」兩人一面談著，一面感嘆著。

 

是啊，我們感受到「我正在失去自己」，害怕「我正在失去自己」，

於是恐慌地尋找失去自己的原因，卻因此忽略了─

我們本來就在一天一天失去本來的自己。戀愛有影響、婚姻有影響、小孩有影響。但這些只是河道路徑的差異，我們終究還是會慢慢流入大海的。

 

不管多滿意某個時期的自己、多想停留在那一刻，它都終究會改變的。

不管我們有沒有戀愛、有沒有結婚、有沒有小孩。

 

說到底，人生一直都是過程啊！

 

聊著聊著，大門開了。老婆和保母把寶寶們從對面阿公家接回來。「把─拔！」女兒小石又在對著空氣亂喊。「顆顆─」兒子小川也照舊看見我就先來個傻笑。

 

如果人本來就會一天一天失去此刻的自己，我寧願換來有他們陪伴的另一個自己。

（當然，那是我自己。沒有人需要跟任何人一樣。）

 

 

（待續）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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妞編輯雖然還沒當父母，但在看這本書的同時，明白了爸爸媽媽為了和我們溝通，也是一直不斷在學習～（突然很想哭的妞編輯）（性情中人無誤）

 

 

本文摘自《我看你看我》

出版社：三采文化

作者：深白色，端端